许久……
  熊浩介从包里拿出小提琴,心不在焉的调好音上,全部弄好。
  他随意的放了一首曲子,琴弓靠近琴的那一瞬间,他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手指尖流出,起初还没什么感觉,又一拉起,才发现右手有一阵酥麻的刺痛感,这才意识到出事儿了。
  手就是演奏家的生命,熊浩介胆战心惊,颤巍巍的放下手里的琴弓,果然右手的手心划伤了,他从琴箱里掏出那一个锋利的带血玻璃碎片的时候,整只手都在颤抖。
  熊浩介都不敢猜是谁,更不看手上的伤,但是手上的血却在不停的流。
  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中圈套了,摆明了就是有人要搞他。
  体育课下课,徐皓回教室的时候,熊浩介若无其事的坐在位置上看着书,看着他认真的模样,他都不敢上前打扰。
  但其实,熊浩介已经二十分钟没翻过页了。
  徐皓拉开凳子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了熊浩介丢在地上的书包,他的书包没拉拉链,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掉了出来。
  “不好意思。”
  徐皓一边俯身帮他捡东西,一边观察熊浩介,见他毫无反应,以为是他看书过分投入了。
  宠溺的笑了笑,然后把刚刚掉出来的东西捡进去,一抹刺眼的红色从徐皓眼前闪过,他握着那块血布的手紧了紧,才发现他不是投入而是不对劲。
  徐皓直起身,担忧的问,“受伤了?”
  本来熊浩介还没觉得有什么,徐皓这一问他忽然觉得很委屈。
 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,坐着一动不动的说,“我没事。”
  “不要强撑。”
  “真的没事。”
  “怎么回事?”
  熊浩介抬手揉了揉眼睛,委屈巴巴的说,“不想说。”
  徐皓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,“好,那就不说。”
  最后一节自习课他一直趴在桌上,脑袋钻进自己的手肘里,看上去就像是在安静的睡觉。
  放学后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,徐皓见他还是没动静。
  轻摇了下他的手臂,“那么久了,都不换手枕,不累吗?”
  桌上的人这才动了动。
  熊浩介不起身,徐皓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一旁,什么事也不做,就这样看着他。
  怕他受凉,还特意起身去关了窗子。
  时间不早了,徐皓凑在他耳边,像对待睡梦中的小孩子一样悄悄的说,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  他坐起来叹了口气,任谁看都是一副认命的架势,“徐皓,你先走吧。”
  “不。”
  “伤哪儿了?”
  “手被玻璃片扎了。”
  语气平淡的就像受伤的不是他。
  徐皓滚动了下喉结,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,手伤了,一个小提琴家怎么表演。
  “处理过了吗?”
  “医务室的老师弄过了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  为什么受伤的第一时间不给他打电话?
  看着血布上干涸的血迹,徐皓的心感觉被人捅了一刀子。
  “饿吗?”
  “饿。”
  “你起来,我带你去吃东西。”
  “我要回家。”
  “好,那就先回家。”
  现在的熊浩介就像一个丧失了灵魂的人。
 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  徐皓背对着他蹲下身,声音轻哄,“要不要牵着你走。”
  “我手受伤了脚又没事,我自己能走。”
  他早就想让徐皓牵自己的手了。但他还是紧抿着嘴唇,倔强因子又开始作祟了。
  徐皓没有勉强他。
  整个校园仿佛就他们两个,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鸟儿,今天都不叫了。
  熊浩介慢慢的往校门走去,徐皓拿着他的书包安静的跟在后面。
  出租车的司机看他状态不好,好心的征求了门卫,把车子开到了熊浩介家楼下。
  徐皓郑重的道了声谢谢,就扶着他往里走。
  熊浩介推开了他笼着自己的手臂,“徐皓,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
  明明刚才还好好的,这会儿到了自己家楼下又想哭了,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,硬生生的把泪水憋了回去,伸出手臂,朝徐皓瘪瘪嘴说,“抱我。”
  他就紧紧的挂在徐皓身上,徐皓把他抱上了楼。
  “进来坐坐吧。”
  “叔叔阿姨不在家吗?”
  熊浩介眉角抽动,声音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,“不在。”
  熊浩介直接输了密码,给他拿了拖鞋,“进来。”
  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。
  熊浩介太反常了,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,他明知道自己不该进去的,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。
  “沙发在那里,你随便坐。”
  徐皓只是草草环顾了一圈,生活气息很浓厚,装修的样子也完全符合熊浩介平时的性格。
  只是,这好像并不像一家人住的地方,活脱脱的就是一套单身公寓的既视感。
  徐皓没敢多想。
  熊浩介站在冰箱旁边,“家里只有面条还有速冻饺子,你想吃什么?”
  “面条吧。”
  虽然熊浩介手受伤了,但是不影响他的厨艺。
  看着熊浩介忙碌的背影,忽然有点心疼,他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做饭?不然切菜的动作怎么可能那么熟练。
  熊浩介突然开口,“你知道我给你送过早饭的事吗?”
  “嗯?”他好像没印象。
  “那时候为了给你准备早饭,我每天都起得很早,把做好的早餐装在餐盒里,然后每天趁着其他同学还没来得时候放进你的课桌里。”
  徐皓皱起眉头,“我没看见过。”
  “因为每次顾浩楠都能赶在你之前,并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,拿出来丢到垃圾桶里。”
  他总是那么轻描淡写的叙述事情,让徐皓心里很不是滋味,明明该徐皓安慰他的,一时间却弄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  “过来吃吧,面好了。”
  一大一小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桌了,熊浩介在上面还撒了把葱花,顿时香气四溢。
  熊浩介把筷子递给他,又拿出一罐辣椒酱,“你要加辣酱吗?”
  “不用。”徐皓本身就不怎么吃辣,直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。
  倒是熊浩介往自己碗里挑了两勺辣酱,又倒了一勺子醋。
  徐皓忍不住扶额,“不辣吗?”
  “还好。”
  两人埋头吃面,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呲溜呲溜吸面条的声音。
  徐皓先吃完了,熊浩介抬头看了他一眼,嘴里塞着面含糊的说道,“我想吃冰激凌了。”
  “夏天早就过去了,冬天都快来了。”
  熊浩介不管他说什么,自顾自的说道,“我想吃超大桶的冰激凌。”
  “很难过?”
  他总是那么厉害,一句话就能让熊浩介建设了许久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。
 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滴到面里,他一个劲的往自己的嘴里塞青菜,为了不让徐皓发现,头都快钻到汤里了。
  可是两人就面对面的距离,徐皓这么可能注意不到,他还是第一次见熊浩介这样无声的哭泣,明明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,却还是要一个人扛着。
  徐皓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,轻轻的擦拭掉他的眼泪,把他手里的筷子拿下来,握着他的手,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,“抬头,看着我。”
  熊浩介不情愿的低着头。
  “看我!”
  “你凶我!”
  徐皓无奈,“我没有。”
  “言语凶我。”
  “好,对不起。”
  熊浩介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他。
  “我的手有点痛。”
  “噢。”
  熊浩介一皱眉,“徐皓,我手痛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熊浩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了一下徐皓。
  那人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,问,“怎么了?”
  熊浩介咬牙,一字一句,“我、手、痛!”
  “刚刚不是还很犟?”
  熊浩介把手拿了回来,双手环胸,负气的把头扭到另一边。
  “好了,好了不逗你了。”
  徐皓绕道他那一边,蹲下身,“手伸出来给我看看。”
  徐皓抓着他的手就要张开看,熊浩介突然收了回来,脸颊蹭的变红,“算了,不痛了。”
  因为受伤的是手心,只要不会有太大的幅度一般就没关系,刚刚就是心血来潮想在徐皓面前撒个娇结果失败了。
  徐皓要去抓他的手,熊浩介连忙拒绝,“不用了。”
  他用眼神示意,怎么了?
  熊浩介捂着脸,怏怏道,“我手太胖了。”
  他害羞的样子很可爱,看的徐皓心动不已,“我不嫌弃你。”
  “我嫌弃我自己!”
  熊浩介疯的似的逃回了卧室,出来以后,徐皓看着他换了身衣服,和湿漉漉的手,上面的水滴落在地板上,脸色顿时沉了下来,“伤口不能碰水。”
  “没碰到,我很小心的。”
  “过来,给我看看伤口。”
  熊浩介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好,等他过来。
  徐皓十分小心的揭开纱布,他的右手手心被碎玻璃片扎伤了,虽然伤口看这不深,可徐皓的五官还是紧皱到了一起,想起他的琴箱里也有血迹,“你的琴箱和琴里被人放了很多碎玻璃片?”
  这话听着还是很渗人的。
  到底是徐皓,一猜就能猜中。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?”
  “没了。”
  “医药箱在哪里,我给你包起来,这几天不要浸水。”
  一边按熊浩介的指示找着医药箱,一边不停的叮嘱,“还有,辛辣的东西也不要吃。”
  “最好能把你平时的那些饮食坏习惯都改了。”
  “我有什么坏习惯?”
  “肯德基,奶茶都戒了。”
  “我不。”
  徐皓刚好包扎完,站起身,用俯视的姿态看他,语气不容置喙,“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戒掉它们。”
  熊浩介不甘示弱,眼神怒视着他。
  两人视线交锋了好一会儿,还是徐皓先败下阵来,“时间不早了,我先回去了,明天早上来接你。”
  “路上小心。”
  熊浩介透过落地窗看着徐皓渐行渐远的背影,被昏黄的路灯笼罩着,其实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感觉应该会很好。
  可惜,徐皓,我们怕是没有可能。
  徐皓躺在床上想了许久,脑海中那个陷害熊浩介的人物也渐渐有了脉络,只是还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她。
 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时间不早了,他关掉手机没过多久就睡着了。
  而这个时候,熊浩介还坐在竹海园的客厅里,灯火通明。
  他在用手机编辑着一条长短信,打了又删,删了又打,神情凝重的像国家元首在决定政治大事一样,过了许久,才下定了决心点了发送。
  他没等对方的回复,直接扔了手机回房间睡觉了。
  这一晚,他睡得极不安稳,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沾满了泪水。
  他又在梦中哭了。
  第二天一早,徐皓让妈妈多准备了早饭,打算给熊浩介带过去。
  他换好衣服以后,打开手机才发现有昨晚三点钟,熊浩介给他发了一条信息,以为他出什么事了,一边急匆匆的往外赶,一边点开信息看。
  手机解锁的那一瞬间,徐皓的脚步顿住了。
  洋洋洒洒几百字,上面写的全是触目惊心的话语。
  “徐皓,我爸爸妈妈不在了,他们去了一个遥远又神秘的地方等我。”
  “徐皓,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,混过酒吧,打过架,纹过身。”
  “徐皓,我讨厌穿校服在学校的日子,因为每天放学的时间,就是我被凌迟的时刻,我害怕看见别人的父母在学校门口等着,所以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走。”
  “徐皓,我不拉琴也是因为我妈妈是个艺术家,我爸爸是个钢琴家,我以前也是个很幸福的的孩子,可是从那以后,我好像永远的失去了幸福。”
  “徐皓,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,我每天都需要心理医生,我的乐观全是装出来的。我那么黑暗的一个人怎么能配得上你呢?”
  “所以,你以后别再对我好了,像以前一样好吗?”
  “求你了。”
  看到这里,徐皓发了疯似的往熊浩介家冲,可是到了小区门口,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句“徐皓,求求你了。我保证我会好好的生活,但请你和我保持一点距离好吗?至少这段日子,给我一点私人空间。”
  原本打算往里跨的脚,又收了回来。
  原来,爱比不爱更可悲。